第十六章
对于医生来说,每天都要面对未知的危险,疾病的传染对于每个医生来说都是无法避免的。
第一医院曾经和疾控中心合作策划过一个预防HIV的宣传活动,当时他们随机询问了一百位病人的家属,当你的家人或者爱人感染了HIV你的反应是什么?
大部分人第一反应都是逃离,求生是人类的本能,但是人类之所以被称为高级动物,就是因为除去本能之外还有理性的思考和感性的思维,所以凌远作为高级动物中的翘楚,在短暂的本能反应后,立刻就接受了他的理性和感性决定,也就是无论赵启平的检查结果如何,他都要和他一起承担。也就有了后来‘强势’的告白。
HIV的检验要有两周的空窗期,至少过了这两周后才能去检验,原本煎熬的两周由于两个人关系质的飞跃而变得不一般。凌远定然无法多请一天假,但是赵启平不一样,凌远足足给了他两周的假,手上的所有工作都分给了韦天舒处理,赵启平在家里闲的长草,韦天舒在医院忙的像狗。
“凌院长,你再这样我就不干了,没你这样的,他这还没检查呢,退一万步就算有了,又不耽误上班,你凭什么给他放假啊!还两周!我请两天你都不给我!我要抗议!你不能这么以公谋私。”
韦天舒难得抽出空,就跑到凌远这里来抱怨。
“抗议无效,滚回去干活,我还就以公谋私了,在我眼里这医生和医生本来就不一样,你有意见么?有意见保留,出去。”
凌远的霸道韦天舒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到了,早在上学的时候他就是这样,身边的人不容得别人说一个不字,不过也正是因为他这份重情重义,俩人才作了这么多年的朋友,韦天舒也就是抱怨两句,早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果子给他吃的,所以也就出去了。
没想到还没出门,迎面就撞上了赵启平。
“嘿,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家坐月子么?”
“滚蛋。”
凌远看到赵启平有点意外,早上出门的时候他还问过赵启平要不要来上班,赵启平迷迷糊糊的在床上回了个不,他也就走了,没想到这人变得比翻书都快,一个上午的功夫就换了个主意。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在家歇着么?”
“不行,实在歇不住了。我都快长草了,反正也没什么事,院长,咱把假销了吧。”
“医院也不忙,你要是没心情就在家待着,韦三牛忙的过来的。”
“嘿,你们两口子事能不能不让我背锅,我快忙死了好么。快快快,销假,我一会就把你手上的病历送回去,我先撤了,你们亲热会。”
韦天舒说完话立马就离开了,不给凌远一丝反驳的机会。
“你真没事?”
“没事,我这不还没检查呢么?再说了又不是乙肝,怕什么?你这么多年医都白学了么?”
“碰见你我连人都不会做了,更何况医。”
“那倒是,你越来越禽兽了。”
“嘿嘿……好了,去交接下工作吧。晚上一起回去。”
“是,遵命,院长,你记得吃饭。”
“好。”
“吃药。”
“诶,知道了。”
两个人聊了几句后,赵启平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一路上遇见的几个医生护士都一一笑着问候,同为医生,像赵启平这样的情况并不罕见,所以医生护士们也没有表示出过度的惊讶,依然和往日一般的态度,让人舒服了许多。
韦天舒果然以最快的速度送来了病历,临走前还不忘好好取笑赵启平一番,不过看在他这几天因为自己的工作忙碌的事情,赵启平也就任由他说了。
“对了,许茹在你那么?”
“在啊,查房去了,你找她?”
“不了,随便问问。”
“你还是别问的好,好好一姑娘因为你瘦了一大圈,好不容易这两天才看她缓过来,你还是离人家远一点吧。”
“就你明白,你什么都知道。”
“那是,这医院有我不知道的事?更何况是关于凌远的。”
“去去去,干你的活去,我还得收拾呢。走吧。”
“过河拆桥,跟凌远一个德行,怪不得人家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你大爷的。”
赵启平一个靠垫扔了过去,韦天舒跑得快,垫子也就打在了门上,几天的病历虽然不多,但是赵启平还是整理了好久,毕竟能到他这里来的病人基本上也没几个轻的,所以等他想起要和凌远一起回去的时候,早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赵启平连忙收拾了下去找凌远,凌远果然还在办公室里等着他。
“对不起,我这一忙起来就忽略了时间,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清楚你手上的病人都不是简单的,你肯定要忙一会,反正也不急,就没打扰你。可以走了吧?”
“走吧,下次再这样你就一个人先吃点垫着,不然你那个胃早晚大罢工。”
“不怕,现在不是有你这个私人医生看着嘛。”
赵启平给凌远倒了杯热水看着他先吃了胃药,继而两个人才离开回家。
上班的日子是繁忙的,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会快一些,转眼间两个星期的空窗期就到了,凌远和赵启平一起来到了疾控中心。由于事先打了电话,所以也就免了一些繁琐的程序,直接去了检验室。
疾控中心的人和凌远自然是认识的,所以在看到凌远也接受了检查时眼睛也是瞪得很大,不过终归是别人的私事,也就没好多问。
HIV的检验技术近几年提高了很多,所以在十几分钟之后两个人就先后取到了结果,在看到化验单上阴性两个字的时候赵启平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的都没有问题,凌远的自然也是健康的。
“我早就说了非体内活血的感染率没那么高的,自己吓自己。”
“是是是,凌院长医术高超,我等比不上啊。”
“油嘴滑舌。”
“这是我多年修炼的撩人技能。现在证明没事了,晚上要好好庆祝,我给高林打电话。”
“你想干嘛?我警告你,你现在是我可以管的人,所以我不会给你放纵的机会的。”
“想哪去了,我是叫高林出来晚上一起吃饭,带上你,这小子最近总找我出去,我都给拒了,该哄哄了。”
“你都是我哄的,你还哄别人。”
“我愿意,回医院?你好像就给了我半天假。我能申请一天么?”
“不能,之前两个星期把你这一年的都休了,现在开始除了正常节假日,你一天假都没有了。”
“你法西斯啊。”
凌远在前面快步走着,任由赵启平在后面叫嚣,也不反驳一句,脸上倒是始终挂着一抹笑容。
虽然他没有说,但是看到赵启平没事,他自己也着实松了一口气,这口气绝对不比赵启平那一口要少。
两个人刚到医院就看到大厅有很多记者,凌远微微蹙了下眉,条件反射般觉得没有好事情,不过问了下情况还好,只不过是一个明星的父亲被送到了医院就诊,这些记者们接到消息自然也就跟了过来。
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肝癌病例,这样的病例在第一医院普通外科来说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病例,本来凌远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的,但是由于病人家属是当红的明星,所以记者们见到凌远的时候自然也就抓住机会询问。
赵启平看着被记者围住的凌远,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热闹,丝毫没有注意到韦天舒是什么时候凑过来的。
“这男的长得帅么?现在这么火,你看过他演的电视剧么?一个穿越剧,他叫程明。”
“韦大夫,你最近是不是很闲?在家看穿越剧?不好意思我没这个爱好。”
“我陪我媳妇儿看的。陪媳妇儿看电视这是我的义务,凌远不陪你看?”
“我又不是他媳妇儿。”
“从体位上来说是相似的。”
“韦主任,我推荐你看一本书。”
“啥?”
“古文。”
赵启平说完话就离开了,留下韦天舒一个人在那里琢磨‘古文’。
“古文?古文……古文…滚?嘿,赵启平你大爷的。”
韦天舒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被凌远听到了,凌远一记眼刀飞了过来,韦天舒连忙逃离了现场,以免遭受无妄之灾。
凌远解决了记者的围堵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外有一个男人正在等着自己。
“您是?”
“您就是凌院长吧,我叫程明。我听说凌院长是国内最好的肝脏医生,请您救救我父亲。”
凌远事先听说了刚才那位明星家属的事情,所以看到这个人自然也就清楚了是什么情况。也就将程明请进了办公室。既然是有人介绍而来的,凌远也就不好推脱,而且程明父亲的情况确实很严重,肝癌末期,已经接受过一次移植手术又再度复发,癌细胞已经扩散,这种情况一般来说都已经无计可施,眼下即使交到了凌远手里,恐怕也再无回天之术。
所以即使对方依旧执着于再度换肝,但是,凌远考虑到病人年老体虚已经无法承受再度换肝的痛苦,并且即使换肝也并没有什么作用,所以拒绝的态度一直很坚决。
“这样吧,您父亲的病情,我再看一看,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有机会,可以的话,我自然会考虑移植,既然您选择了我作您父亲的主治医生,请您相信我的判断。”
“好,那一切拜托您了,请您救救我父亲。”
“我会尽力的,您先走吧,我这边还有事。”
程明离开后没多久,赵启平就过来了,凌远和程明谈了两个多小时,午饭的时间早就过去了,赵启平给凌远拿了个面包和热牛奶送了过来。
“那个大明星的父亲交到你手里了?”
“嗯,病情倒是不复杂,但是……”
“我懂,家属嘛,总是希望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但是医生要考虑的不能只是满足家属嘛,立场不同,要相互理解很难,医生又不是神,哪能满足一切呢。”
“但是我可以满足你的一切。”
“那你就先把你这个胃养好吧,赶紧吃饭。”
“遵命。”
凌远接过赵启平的牛奶和面包就开始吃了起来,赵启平索性拿起了一旁的病历开始看,不时的还提出一些建议,两个人就这样一边吃饭一边谈论病历,直到赵启平的查房时间到了他才离开,临走前又给凌远空空的水杯里接满了热水。
就这样在一杯温热的白水的陪伴下凌远研究了一下午的病历,虽然病情不容乐观,但是有着这一杯的温暖,凌院长这个嘴角确实一直都没有下来过,惹得期间来过两次的韦天舒一阵恶寒。
晚上下班后,赵启平约了高林一起吃饭,凌远自然是同行的,高林是第一次和凌远在一起吃饭,不过由于之前已经在韦天舒那里了解了许多,所以对凌远也没有什么生分的。
“凌院长,久闻您的大名了,今日总算有机会认识了。”
“我们早就认识了。”
“之前就打了个招呼,现在不是可以深度交流了嘛。”
“交流可以,深度就算了。”
凌远一如往日的冷淡,惹得高林尴尬连连,赵启平倒是一言不发的在一旁看热闹,低着头憋笑憋得脸通红。
“你小子见色忘义,这么多天连我电话都不接,不知道我担心你么?”
“你?就你那心比我两个都大,你能担心我鬼才信。”
“越大越不可爱了,对了我那天去找你的时候从你家那楼下来个姑娘,你认识么?”
“那楼姑娘多了,我能都认识么?”
“好像是你们医院的,我记得我看过,眼睛挺大,眉眼间跟凌院长总觉得有点像,但是不一样。”
“许茹?”
“原来她叫许茹啊。有电话么?”
“电话没有。哥有。他妹。”
高林意外的看了凌远一眼,凌远也没说什么,拿起了一旁空空的酒杯,高林识相的斟上了酒。
“凌远哥,其实我这个人吧跟启平不一样,他是那种享乐主义,我不是,我是一个家庭主义,虽然我看似风流,但是实际上我特别专一,而且有情有义,还有脑子。”
“是么?”
凌远简单的两个字又一次让高林无话可说,赵启平看着高林一脸吃瘪的样子笑的越发开心。三个人就这样欢乐的吃完了这一顿晚饭,吃完后也就各自回家了。
“你干嘛告诉他我和许茹的关系?”
路上凌远一边开车一边问了赵启平。
“因为我觉得你并不讨厌许茹,不是么?”
“不知道。本来就没她什么事。我也没有讨厌她的理由。”
“换句话说,你并不是不可以接受她。”
“你在劝我接受她这个妹妹么?”
“没有啊,你接受不接受都是你的选择,我接受你的选择。”
“无论什么?”
“嗯,因为我接受了你,自然就接受了你的一切。选择相信了你,也就相信了你的一切决定。”
“我真没想到你是一个这么纯情的人。”
“我一直很纯情,特别纯。”
“是么?那一会回去让我好好检查检查你到底有多纯。”
“好好开车,开车的时候别聊天。”
凌远没再和赵启平贫下去,听话好好的开了车,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止不住。
短暂的黑暗总算过去了,一切又恢复到了风平浪静,心意想通后的两个人也越发的坦率,毕竟是经历过生死的验证,没有什么能够比这份验证更加沉淀,更加纯粹,也更加真实了。
爱上一个人,自然也就爱上了他的一切,好的坏的只要是他的,便都是我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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