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大鬼

举杯邀明月对影……不止三人。

明家的中秋好不热闹，巴黎自然是不会过中秋节的，也不会那么巧，刚好中秋就是周末可以让明诚休息。但是，再不巧也奈何不了明楼是巴黎大学的一位小小的官员，虽然不大，但是足够给明诚教授调个课了。

于是明诚就成功的在中秋这一天得到了休假，也顺带让顾明沾了次光。

明家不是第一次在巴黎过中秋了，但是却依然十分重视这个节日，对他们而言，团圆是最大的愿望，能够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喝酒，打闹，便是最美好的事情。

失去过总会倍加珍惜，更何况他们失去的太多。

明镜还记得，小的时候，每年中秋都是家里最热闹的时候，比过年还要热闹。过年的时候免不了会有亲戚朋友来相互走动，所以家里人也就没有那么多时间陪孩子们，每年过年明镜都眼巴巴的看着父母接待了一个又一个的客人，等到轮到她的时候，父母早已没了力气，所以明镜，不喜欢过年，她喜欢中秋，喜欢这个只有她们一家人度过的节日。

那个时候的明楼还只是个淘气的孩子。

他不喜欢月饼，不喜欢甜腻的馅，所以总是偷偷的把馅抠出去，然后只吃皮，他自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没人发现，实际上却早被明楼的父亲看的通透，但是小孩子调皮点也是难免的，明楼的父亲，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后来，明楼的父亲去世了，母亲也去世了。偌大的明公馆就只剩下了明镜和明楼。明楼看见大姐跪在父母排位前的背影时就暗自下定决心，他要成为保护明家的那一个男人，从那一刻起，那个会藏月饼馅的明楼就再也不见了，明公馆也变得安静了。

每到中秋，整个房子里就只有姐弟两人，明楼依然不喜欢吃月饼馅，但是依然皱着眉头吞了下去。

不过还好，后来明家又多了明台，房子里也多了许多生气，再后来又来了明诚，整个明公馆便又热闹了起来，明诚和明台不同。明台仗着明镜娇惯，从小就一副小少爷姿态，无法无天。可是明诚却安静的要命，虽然也有明楼的庇护，但是明诚却总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那个时候的明诚就像一只兔子，像一只被明楼养起来的小兔子。

这个比喻还是过了好多年后明楼从明台口中得知的，但是却意外的觉得合适。

明诚是被明楼救回来的，明楼于他而言是兄长，是老师，更是救命恩人。无论哪一个都是必须要去敬重的，所以明诚从进明家那刻起就对明楼唯命是从，丝毫不敢反抗。

不仅是明楼，就连明台偶尔的不合理要求，明诚也都会去做，因为他怕，他怕他拒绝了就会惹人生气，惹人生气了就会挨打，更怕被人遗弃。

那是明诚刚进明家的第一个中秋节，全家灯火辉煌，明楼不知道从哪买来的烟花，在院子里放了起来，小明台自然是开心的手舞足蹈，明诚看起来也很高兴的样子，只是他没有明台表现的那么明显，只是站在稍远的位置，紧紧扯着衣角，嘴角有一抹轻微的弧度，很明显就可以看出是竭力控制的笑容。

即使是在掩饰笑容，但是那双明亮的眼睛是藏不住的，明楼看得出明诚的期待和高兴，便走到了他面前，将他抱了起来。明诚虽然年纪不小，但是由于长时间在不良环境中成长，所以身材十分的瘦小，这让明楼抱起来容易了许多。

“喜欢烟花？”

小明诚很明显被明楼突然将他抱起吓到了，身体紧紧的绷着，眼神里也带有了一丝恐惧，这个时候还真的有些像一只受惊了小兔子。

但即使他很怕，他还是回答了明楼的问题，轻轻的点了点头。

“喜欢的话，我明年还给你放，不仅是过节，过年也可以，只要你喜欢就好，你喜欢的东西要告诉我，这样我才能知道你的心情，你不喜欢的也要告诉我，这样，我就能让他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懂么？阿诚。”

明楼的声音本身就很好听，哄劝小孩的声音越发的温柔，温柔的让小孩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这一次，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明楼看着小孩点头便笑了起来，他不知道，那一刻的他在小孩眼里，比他身后盛放的烟花还要耀眼。耀眼的让明诚也笑了起来。

放完烟花自然就到了赏月吃月饼的环节，明楼拿起月饼皱了皱眉，刚要吃，却发现一旁的明诚也皱起了小眉头。明楼俯下身问他怎么了。明诚支支吾吾的说了半天，明楼才听明白，原来明诚不喜欢月饼皮，觉得太干，就像自己以前吃的碎饼干一样。

明镜对孩子是溺爱的，听到明诚这么说了，便告诉明楼提明诚把月饼切开，然后把馅抠出来给明诚吃，这一举动可是乐坏了明楼，赶紧将自己盘中的月饼都给明诚抠出了馅，当时的小明诚觉得明楼真的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心里也就下了一个此生跟随的小小决心。

直到过了很久，久到当年的小孩都长成了大人，可以算计人拿回扣的时候，明诚才知道明楼不爱吃月饼馅的事情，不禁为自己当年幼稚的感动而觉得好笑，再看看身边这个早已变成成熟男人的明楼，总有一种想跟他算账的感觉。但是那个时候的明楼太累了，明诚便决定，等一切过去后，他要和这个人好好算个明白。

战争一打就是八年，当年的小孩变成了出色的特工，那个会惊恐的小兔子，早已经成长为一个圆滑精明的小狐狸，身材虽然看起来依然很瘦，但是却十分的有力，就连明楼都未必打得过他。

明台总是会因为这件事而取笑明楼，说他是白长了这一身厚重的肉。因为这句话，明楼战后在巴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跑步健身，而且颇有成效，只可惜后来被明诚的一碗红烧肉破了功，便再也没捡起来。

不过还好，现在的明楼最多就是中年微微发福，还没有到惨不忍睹的阶段，反倒是明台，很有超越明楼的趋势。

“明台呀，你能少吃点么，你看看你最近胖的呀，快赶上你大哥了啊。”明镜看着明台伸手拿第五块月饼的时候终于制止了他。

“大姐，您说他就说他，何必带着我呢，我又没吃月饼，真是无妄之灾。”

“你是没吃，那是因为你不爱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吃月饼馅，每次都以阿诚喜欢而给阿诚吃了，我们阿诚哪吃得了那么多呀，你看看他瘦的，再看看你，哎呀，你们两兄弟呀，早晚会变成一对胖子，你们不要姓明了，你们以后改姓日月好了呀。”

明台还是将第五块月饼放入了口中，然后抱起了自己的女儿，给小孩掰了一小块月饼吃。

“大姐，您别总在孩子面前教训我们，我都当爹了，再说你看明琰都多大了，学坏了怎么办。”吃着东西的明琰突然被提起，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明诚。

“我们明琰才不会呢，明琰像阿诚，不知道有多乖，哪像你们俩。”

明镜说话的间隙，明诚给小明琰擦了擦嘴巴，过了这个中秋明琰就要去上学了，小孩最近因为上学的事情有些不安，便越发的黏明诚了，明楼因为这个烦恼了许久，但是也没有办法，毕竟是自己儿子，总不能真的狠心把他赶出房门吧。

再说了，还没等他把明琰赶出去，自己恐怕就被赶出去了。

明楼将明琰抱过来，给小家伙递了块月饼，就带着明诚以散步赏月的名义出门了。

三个人在离家不远处的河边散步，这一晚的巴黎有些阴天，但是好在没有阻挡住月亮的光辉，明亮的月光映在河面上，伴随着水的波纹，碰撞出洁白的水花。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走着，直到明琰累了，困了，明楼便将他背在了肩膀上。和明诚开始往家里走去。

“怎么会突然想出来走走？”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们一家三口好像没有这么散过步，刚好今天月亮不错。”

“大哥，你想说什么？”

“想看烟花么？是不是好久没看了，你猜明琰会不会也像你一样喜欢烟花呢。”

月光照在回家的路上，夜里的风有些凉，明诚将外套脱下给明琰披上了。

“如果是你放的他一定会喜欢，你放心，我早放下了。不可能因为这个孩子和我太过相似就想起那些过往，也不能说是想起吧，应该说是介怀，忘记是不可能的，但是我早就不为此介怀了。”

“我有说我担心你么？我家的小孩向来能干，根本不用我操心。”

“还小孩呢，都老了。”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小孩，我明楼的小孩。”

“肉麻。”

“难得一次。”

“今天的月亮可真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那我们明天再出来看。”

“好啊。”

“就我们俩行么？”

“不行。”

“为什么？”

“明天他第一天上学。”

“你放心，他像你，温柔细腻，一定可以交到很多好友的。”

“我反倒希望他能粗枝大叶一些，或者调皮一些，那样才是孩子不是么？”

“像明台那样么？”

“那就有点头疼了。哈哈”

月光下的明诚笑的好看，在明楼眼里，那笑容可比月光明亮了许多，就像当年在他怀里重重点头的小兔子，明诚不知道他当年小小肯定，给了那个少年多大的勇气。他只知道他怕被遗弃，但是他不知道那个少年也在怕，他怕自己做不好，怕那个孩子伤心难过。好在，两个人都默契的给了对方鼓励，也才成为了此刻月下的两人。

小明琰在明楼背上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嘴角出现了好看的弧度，仔细看似乎，还有那么一丝狡黠的味道，或许他在梦里也成为了一只小狐狸吧。

你问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你动了心。

我想不起来，大概是那个时候，又或者是另外一个时刻，可能只是一个眼神，可能只是一个笑容，但却早已深深印在了心里。

细水流长，万千的涓流才汇成了这一汪，对你深情的海洋。

----------------------------------------------------------------------

晚安 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