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大鬼

　　第二十七章

　　爱情是一个更古不灭的话题，无论在哪个年代，它都可以让人们津津乐道，无论是和平时期，亦或是战争，爱情是唯一不会随时代变迁而改变的，每个人对爱情的追求，也往往大同小异。

　　我们总是说，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向往文字中意境的人总是大有人在，然而又有几个人能遇到那个白首呢。

　　巴黎大学又到了新一季的招生时间，明楼作为新晋的经济系主任，招生的工作自然也落到了他的肩上，明主任也总算忙了起来。

　　明楼的嘴很挑，尤其是来了巴黎后，被明诚喂养的口味越发刁钻，学校食堂的食物他基本是不碰的，同学们也很少会在食堂里遇见他，一旦遇见了大家也就自然知道明教授最近应该是很忙的，所以没有给明主任准备午饭，对于他们的关系，整个经济系和艺术系的学生老师都是不言而喻的。

　　不过今天明楼出现在食堂却并不是因为明诚很忙，而是因为两个人吵架了。而且罕有的明楼没有主动认错，就这么怄气了整整两天。明公馆里也是被两个人的阴气笼罩着，小逸风甚至都不敢哭闹了，明镜也不敢插嘴两个弟弟的事情，只好把这个重任交给了不怕死的明台。

　　然后，巴黎大学毕业照的工作就愉快的落到了明台的小照相馆，忙的明小少爷不可开交。明台暗暗发誓他再也不会管他大哥的事情了。

　　其实明诚也很懊恼跟明楼吵架的事情，若是以前的自己，这种事情他是定然不会计较的，只是大概是年纪大了，家里又多了一些小家伙，明诚在乎的事情也就更多了，所以才会在看见明楼和旧友往来的信件时如此的气愤，因为他很清楚一旦明楼有了回去的念头，那么等着他的绝对不是信中所说的那般光明。所以他才会那么在意，才会那般的生气。

　　明楼也不是没有意识到明诚的想法，他也承认他确实有错，他也知道明诚是因为在乎他，才会害怕他会回去，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明诚也不希望存在。他都知道，可是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脾气也越发的固执了，明知道自己有错，可就是不愿意低下头。

　　明楼在书房睡了两个晚上，本想拿本书来看，但是书摊在桌子上半晌也没有见他翻过一页。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是困意却始终没有袭来。明楼百无聊赖的玩着桌上的台灯，忽明忽暗的灯光，让书房里竟然透出一丝诡异。

　　门突然开了，明楼慌忙站了起来，可惜却不是他想见到的那个人。小明琰穿着睡衣，抱着小熊蹭到明楼身边，明楼弯下腰将儿子抱了起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

　　“大爸爸怎么还不睡？”

　　“爸爸不困，你不一样啊，小孩子不睡会不长个子的，到时候就像你小叔一样矮。”

　　“才不会，喏，爸爸让我给你的。”

　　小明琰从衣服里拿出一封信给了明楼，明楼接过来，小孩子就从明楼身上跳了下去，临出门前还跟明楼做了个鬼脸。

　　明楼打开信，果然是明诚写给他的。

　　“明明就在楼上楼下，偏偏要写信，真是别扭。”

　　这种话明楼也就敢腹诽一下，说是定然不敢的。

　　“明先生”这般客套的开头，明楼可是好久没看到了。

　　“先生，不要多想，这封书信只是为了提报艺术系在招生季可招的学生数量，及其要求。以下就是详细数据，请先生审阅。”

　　下面的文字，竟然真的就是关于工作的事情，没有半点的私人感情，就连落款明诚都用的他在学校的公章，而不是自己的私章，明楼不禁幻想起明诚在写这封信时的表情，一定很孩子气。想到这些笑容也不禁浮在了脸上。

　　明楼将信收好，拿出纸笔开始写了回执。之所以说是回执，是因为它真的就是一封回执。没有半点私人感情色彩的一封公函。明楼写完将信封进信封里，就去了明琰的房间，可怜小孩子刚刚睡着，就被爸爸叫醒去充当了信差。

　　不过还好，回执到的时候明诚已经休息了，明琰也就把信放在桌子上，然后蹭到明诚身边睡了，完全忘记了还在自己房间等着回复的大爸爸。

　　于是，明楼就在明琰的小床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腰酸背痛。下楼吃饭的时候，明诚刚好吃完，也没有跟他说话，就看他将一封信给了明琰，然后就去上班了。明楼自然知道那封信是给谁的，便直接从儿子手里抢了过来，全然不顾儿子以及还在饭桌上的其他人的白眼。

　　信件的内容除了公事还多了几条私事，例如，他该换衣服了，要换的衣服是什么放在哪里之类的，明诚虽然不想理他，但是对他的生活却依然放在心上，看见这样的内容，明主任的心情顿时明朗了。早餐也比平时多喝了一碗粥。

　　招生的工作进行的很顺利，各个系别协调的也很愉快，当然除了艺术系。在学校里明诚依然采用信件往来的沟通方式，只是信差由明琰变成了自己班里的学生。明主任倒是很热衷于这种方式，他和明诚上一次信件往来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的明诚还在伏龙芝，而他还是个青年，他还没有回国，还和自己的战友一起奋斗在祖国的建设上。

　　现在想起，那段往事实在珍贵。尽管坚苦，但是至少，人都还在。

　　随着时间的变迁，往日的战友故人，早已化成尘土消逝在了光阴的缝隙中，而明楼也早已离开了他曾经挥洒热血的那片土地。

　　明楼收起了信，盖上了笔盖，起身去了另一个地方。明诚正在画室作画，一个人貌似全神贯注的摆弄着手中的色彩。明楼进来的时候他是知道的，毕竟受过专业的训练，即使许久未用也早已渗入骨髓，难以弃舍。

　　所以，当明楼从身后抱住他时，他才不会觉得惊讶。这是他们冷战时间最长的一次。战争的时候他们不舍得吵架，因为在一起的时间是有限的，珍惜还来不及，又哪有多余的时间去争吵，吵架变成了一种奢望。那个时候的明诚对明楼是百分百顺从的。

　　他崇拜而又敬仰这个男人，对他的所有决定他都是无条件支持的。但是同时他又爱着他，又不情愿他去冒险。尤其是得到了安逸生活后的他们。尝到了安逸的甘甜，又怎么愿意品尝离别的苦涩。

　　明楼抱着明诚许久没有说话，就那么安静的抱着他，明诚手中的画盘一直没法放下，只好那么举着，这个动作甚至还有些滑稽。

　　又过了一会，明楼总算说话了。在明诚的耳边，下颚蹭了蹭明诚的肩膀，这是这个男人唯一会的撒娇方式，也只在这一个人身上使用过，而且屡试不爽。

　　“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和他们联系的。”

　　“我没有怪你瞒着我。我只是害怕你会回去。”

　　“我知道。放心，我答应过你，要好好和你过剩下的时间。不会食言的。”

　　明诚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画盘，转过身来，两个男人，鼻尖相碰，呼吸都可以打到彼此的脸上。

　　“大哥，我很清楚你的记挂，因为我和你一样。那也是我曾经为之奉献生命的土地，你有多爱他，我就有多爱它。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我能生于斯，长于斯，到最后埋在那片土地上。但是，你我都很清楚，未来会怎样，会经历什么，会让我们的家人经历什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为了家人，为了爱人。我只能割舍那份热爱。”

　　“对不起，是我荒唐了。但是你放心，我和你一样爱着我们的家，爱着我们的家人，同时我也爱着你，在未来的路上我不会缺席你们的人生。我也不会让你们缺席我的人生。”

　　“我也要跟你说对不起，是我太冲动。而且还做了这么幼稚的举动。”

　　“你是说写信么？的确很幼稚。但是，我很喜欢。你又让我见到了曾经的阿诚。你知道么，我最庆幸的就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不堪后，你还能那么干净，单纯。”

　　“还不是大哥教得好。”

　　“臭小子，哄人的时候比谁都谁说，倔起来谁都拉不回。”

　　明诚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直傻笑，面对这样的笑容明楼又怎能抵挡的住，一记深吻，自然就印了上来，明诚的画还没作完，估计今天也是作不完了。

　　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令人向往的意境，往往都是很难得到的，再美好的爱情都会有磕磕绊绊，都会沦为柴米油盐。但是有无爱情的区别就是，哪怕是争吵，哪怕是琐碎，也会因为我爱你而变得不同。

　　为了结合而结合，和为了爱情而结合的区别大概就是，前者是过日子，而后者才是生活。

　　因为爱，才希望在未来的，属于你的生活里，我，不会缺席。

　　巴黎也好，上海也罢，有你，才是我选择这座城终老的最重要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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