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大鬼

　　第十三章

　　时间总是无可预兆的，变化的太快让人无法防备。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会享受时间变换而带来的变化，或是惊喜或是失望，人生总是要有不同的情绪来装点才足够丰满。太多惊喜会变得乏味，太多失望会变得苦涩。就像欧洲人喜欢的下午茶一般，甜点总是会配以红茶或者咖啡，甜苦在味蕾交缠，相互抵消才能散发出最完美的味道。

　　明家人的生活也如一份下午茶一般，只是苦涩的咖啡喝了很久，这份甜点才被端上来，还好客人足以有耐心，才能等得到。

　　明台和曼丽从维也纳回来后就带来了一个喜讯-----曼丽怀孕了。这个喜讯足以让全家人兴奋，冬天马上就要过去了，春天就要到了，万物之春，生命的伊始，明家人也终于要迎来了一个新生命。

　　因为曼丽的怀孕，明镜回香港的事情就彻底告吹了，曼丽的身体本就不如常人，现在有了身孕，更不能长途跋涉。明台舍不得，明镜更舍不得。没有人比她更盼望着一个明家的小生命了。

　　自此，曼丽就成了全家人的重点保护对象，明镜甚至让明楼把阿香接来了。这一次上海的明公馆算是彻底搬到了巴黎了，明楼第一次觉得这个房子买的有点小了。

　　当然，除了即将到来的新生命，明家最近还多了另外一个常客，那就是顾轩。自从婚礼后，顾轩基本上是只要有时间就往明家跑，顾轩家住在巴黎市内，离明家是有些距离的，为了往来方便些，向来朴素的顾教授甚至还买了一辆代步车，这样的举动明楼和明诚要是再看不出他的心思，他们这么多年的地下工作可就白做了。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虽然明楼的这个比方打的不太恰当，但是在顾轩一次次借着找明诚的理由来变着法的和明镜说话后，明诚和明楼就确定了这个人的心思是动在了明镜身上，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第一次两个人弟弟有了要护食的心理，这可是明家的珍宝，怎么能让你说动就动。

　　于是，在明台从维也纳回来后，明家弟弟的护姐联盟正式成立了。

　　护姐联盟的第一次行动就是在明镜和阿香陪曼丽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将顾轩叫到了家中。可怜顾轩一进门就被一股子高压给震住了。

　　明楼，明诚，明台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直勾勾的看着他，尤其是明楼，不怒自威的气场属实让顾轩颤了一下。不过还好，顾轩虽然没拿过枪，但是心理素质还是够的，至少表面依然风平浪静。

　　顾轩坐在了三个人的对面，等着对方的开口，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还是最小的先开了口。

　　“你喜欢我姐？”

　　明台的直接让顾轩愣了一下，继而点头“是，喜欢。”

　　“怎么个喜欢？”明诚接着明台问了起来。

　　“想和她生活在一起，想娶她为妻，和她厮守到老。”

　　“你凭什么娶她？”明楼的嘴向来最是犀利。顾轩也感觉到，三个人里，在外人看来是明台与明镜的感情最好，但是真的了解后才方知，明楼与明镜才是最深的羁绊，毕竟骨血连心，毕竟父母去世后是他们两个人在相互依靠。明镜是宠着明台，那是因为她待明台是弟弟是孩子，而他待明楼则是如家里的山一般，是依靠。而明镜则就是水，山不离水，水绕着山。

　　顾轩看清了这一点，也就证明他是真的用心了，用心的想要进入这个家庭，用心的待了他的心上人。

　　“不知明教授说的是哪方面？若是物质，我是巴黎大学的教授，工资待遇和您是相同的，您应该清楚，我知道明家以前是豪门，物质方面肯定会讲究一些，若是您觉得工资不够，我的服装设计在巴黎城内也是有点名声的，一份设计稿不低于一个月的工资，所以物质方面你们放心就好。她以前穿什么，以后就还买什么，不需要改变，我养的起。”

　　顾轩说的这些明楼早就让明台去了解过，也正如他所说，顾轩在设计这个圈子确实有那么一点名堂。所以他们也就没有质疑。

　　“除去物质便是精神上了，我比你大姐还要虚长几岁，但是我从未去过妻，并不是因为有过什么难忘的人，也不像你大姐这么伟大为了家业牺牲自己。我只是因为自私。自私的在等那个我生命里注定的人。那个人就是明镜，第一眼我就想娶她了，或许她不够倾城，但是她倾倒了我。我爱她，会爱到她生命的终点。我只能说我不会比她先走，我会陪到她最后一刻。她前半生没有得到的，后半生我会补给她。这样够了么？”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就如顾轩所说，明镜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现在他们都有了各自的归属，只差明镜，毕竟是男人，难免会粗心，他们没有想过当明镜看到他们双双对对幸福甜蜜时自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态，她也是个女人，也向往过爱情，只是向往的时间错了罢了，人也就错了。

　　顾轩的出现提醒了他们，明镜也是一个需要爱人照顾陪伴的弱女子，只有家人是远远不够的。还好，这个人出现了，也还好，这个人不令他们讨厌。

　　“顾兄，你我是好友，我相信你的为人，你会给他幸福的。对吧。”

　　“我保证。”

　　明诚说完，三个人相视一笑，这场荒唐的护姐行动也就结束了。男人们的友谊来的总是那么奇怪，上一秒还剑拔弩张，下一秒就有可能把酒言欢了。明镜和曼丽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四个大男人正喝的畅快，其中酒量最差的明台早已经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明台，你怎么喝这么多呀。”曼丽看着明台喝成这样，就赶紧扶他回房了。

　　“曼丽你小心点呀。阿香你快去帮少奶奶。”明镜不放心曼丽就把阿香支去了。

　　明楼酒量比较好，还有着一丝清醒。

　　“大姐你回来了……”含含糊糊的说了句话，反倒惹了明镜的火气。

　　“你这是干什么呀，当大哥的大白天就带弟弟们喝成这样，还把客人喝醉了，你呀，真是越活越不像话了呀。”

　　“是，大姐教训的是，我这就带阿诚回房教训他。不像话。”明楼歪歪倒倒的就把同样醉醺醺的阿诚带回了自己的房间，客厅里就剩下了明镜和顾轩。

　　“哎你们，你们走了他怎么办呀，哎呀。真是的，怎么喝这么多的呀。”明镜说着话扶着顾轩躺倒了沙发上。阿香在照顾明台，自己只好亲自动手用湿毛巾给顾轩擦了擦脸。这毛巾还没碰到脸，手就被攥住了。

　　“嗯……明小姐……我可以直接叫你名讳么？”

　　“什么？”顾轩含含糊糊的说了句话，明镜没太听清楚。便凑近了些。

　　“嘿嘿……我可以娶你为妻么？”这句话明镜可算是听清了，手里的毛巾也掉到了地上，顾轩傻笑了笑，翻了个身竟然睡着了。

　　阿香下来的时候，明镜还在客厅发呆，“大小姐？您怎么了？”

　　“啊？没事，阿香你收拾下，然后给他们煮点醒酒汤喂了，不然明天会头疼的，我不太舒服，回房休息，晚饭你只做少奶奶的就好了，他们也醒不过来，我不吃了。”

　　明镜吩咐完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木然的坐在了梳妆台前，镜子里的女人早已经过了最璀璨的年纪，明镜细细的打量着自己也是看见了自己眼角的细纹。顾轩近日对她的殷勤她不是没有察觉，她只是没有那么大的勇气了。

　　明镜又拿出了那张旧照，照片上的人他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还在世上，毕竟这年月太动荡了。但是明镜并不是对照片上的人难忘，而是对那算青葱岁月难以忘怀，韶光难忘，记得的是美好的事，而不是那个人。

　　明镜看了一会，笑了出来，然后就将这张照片撕碎了，韶华不为少年留，少年尚且留不住，更何况不惑之年，见多了生死后她更明白了什么叫做珍惜眼前人。明镜终归是个聪明的女人，懂得什么是该得，什么是该失。

　　一场醉酒，让明家的几个男人一直昏睡到第二天的九点多，还好是周末，三位老师都不用上课。

　　明楼醒来时明诚还未醒，明诚很少喝醉，上一次喝醉还是在巴黎上学的时候，年少轻狂，得了好成绩非要拉着明楼庆祝，这一喝也就多了，那是明楼第一次看到醉酒的明诚。可爱至极。

　　小孩儿喝多了也不会闹，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看着你，圆碌碌的大眼睛失了焦一般看着你，脸色也是红红的，就一直叨念着‘哥哥……哥哥……’那个时候明诚还会叫他哥哥，后来从伏龙芝回来后便只剩下大哥了。

　　明楼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事，真是佩服自己，自己当初的定力怎么就那么好。不过现在可没那么好了。

　　看着阿诚恬静的睡颜，明楼靠近亲了他一下，明诚闭着眼睛感受到明楼嘴唇的触碰，懒得睁开，索性就闭着眼勾住了明楼的脖颈，一场涟漪就这般自然的展开了。于是，他们两个就成了四个醉汉里起来最晚的那两个。

　　明楼和明诚下楼时，明镜正坐在客厅看书，明台就像一只犯了错的小兔子一般，在明镜身边给递递茶水，狗腿至极。令明楼有些意外的是他没想到顾轩竟然还在，而且一言不发。这诡异的气氛，不禁让明楼想到当年明公馆的小祠堂，还好房子小，不能再设个小祠堂。

　　“大姐……”

　　“还知道起来呀你们，越大越没规矩。”

　　“大姐，我们错了。”

　　“你呀，带着弟弟们胡闹，什么样子，曼丽还怀着孕，你们就在家里酗酒，一屋子的酒味，这对孕妇能好么！”

　　“是我的错。”

　　“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阿诚你也是，也不拦着，还有明台，都要当爸爸了，还这么不安分。”明镜的一句话几个人都乖乖的低下了头。

　　“还有某些人，作为年长的也不知道阻拦一下，这学问都做到哪里去了呀。”

　　明诚向顾轩使了个眼神，以示同情。顾轩知道明镜说的是自己，也不好意思开口，也只好低着头，一家子的男人都低着头挨训，这样的场面反倒是一旁看热闹的曼丽笑了出来。明镜看了曼丽一眼，又看了下几个低头挨骂的大男人，也跟着笑了。

　　明镜这一笑，几个人都如获大释。

　　“你们呀，都贵庚了呀。以后不准这样子啦。喝酒也要有个度。伤身啊，尤其是明楼，头疾犯了怎么办。”

　　“明教授有头疾？”顾轩总算找到可以插话的地方，顺势就接了过去。

　　“是的呀，他头痛病好些年了。”

　　“我有个老朋友，是个医生，专门研究脑部疾病的，对治疗这种头痛很有一套。”

　　“是么，那你改天快带他去看看呀，哦，还有，我们阿诚的肩膀以前受过伤，一到阴雨天就疼，能治么？”

　　“这我可得打听打听。放心吧，交给我了。”

　　“嗯，那就麻烦你了。”

　　明家三兄弟面面相觑，他们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大姐怎么突然之间没那么客气了，他们总觉得他们好像错过了些什么，但是无论怎样，这场小型暴雨总算是过去了。

　　后来顾轩就带了明楼去看了那个医生，医生也针对他的头疼病开了些药，这个医生对西医和中医都十分了解，所以这中药和针灸也就在所难免了。为了方便，明诚特地跟这位医生学了简单的施针方法，足以给明楼下针，明诚学东西特别快，没几天就可以自己给明楼施针了。

　　于是明诚每天晚上就又多了一份工作，给明教授针灸。

　　“你笑什么？”明诚给明楼施完针突然笑了起来。

　　“你的头现在就像个刺猬。特别好笑。”

　　“取笑我是不是？等会收拾你。”

　　“先生你该大度点，这样对头疼也有好处。”

　　“我对什么都可以大度，唯独对你不可以。”

　　“好好好，那你就一直这么小心眼下去吧。看你能小心眼到什么时候？”

　　“到你老的那一天，到那个时候就没人惦记你了。”

　　“我老了你也老了，而且更老。”

　　“对啊，到时候就我这一老头惦记着你，你也只能惦记我这一个老头了。”

　　“那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可不能比我先走。”

　　“说什么傻话。”

　　“我只是突然想起顾轩的话，能陪一个人到最后，多不容易啊。”

　　“放心吧，你是我养大的，我就得负责把你送走，我明家的人向来有始有终。”

　　“说好了，你可得送我走。”

　　“嗯，放心吧，送走你，我就去找你，你得等着我，因为到时候我一定比你老，腿脚肯定比你慢“

　　“诶，知道了。等着你。”

　　明楼的针灸结束后，夜也就深了，家里的人早就睡下了，他们便也开始休息了。又一个夜落下了帷幕，意味着全新的一天又要来了。未来是未知的，但是身边的人是已知的。没有对未知的惶恐与不安，有的只是已知的相伴。或许这就叫做，幸福吧。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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